他也就是过了个小长假，这是直接把教室来了个重新装修吗？有没有搞错，学校装修也不通知一下？

丁磊愣了好几秒，这才打开自己教师群仔细查看，往上翻了好几条才看见领导发了一条消息——假期期间，有工人会进教室更换灯具和电扇，请班主任组织好卫生打扫工具。

他，一个人，独自打扫教室六十平？是不是太高看他了。要是他能有这专业技能，他还当啥老师啊，直接入职家政公司，拿的工资还能比这儿高挺多。

学生陆陆续续来了，一个个小萝卜头数量挺多，但在这里头怎么都算杯水车薪。总不能指望二年级小朋友能当个合格钟点工，把教室弄得一尘不染。

头顶掉下来的灰又细又厚，抹布擦了两遍风一吹好像又浮了起来。

丁磊带着学生苦干了一小时，整个教室看着还笼罩着一层朦胧，多半还得继续打扫。再一看教师群——天塌了。灯还没换完，明天得接着换。

他们这边打扫，那头顶上继续簌簌掉灰，他们这打扫还弄得完吗？但不扫又不行，大家总不能坐在灰里头上课吧。

每当遇到这种情况，丁磊脑海里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——发家长群找家长。娃都压在他这儿，帮班里打扫下卫生应该不难吧。虽然按照常理来说，教室卫生应该让学生自己负责。

但学生还太小，自己都收拾不利索，还打扫这个，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。而且家长们总是不大舍得让自己家的娃来干这些粗活，能帮忙总想着帮点忙。

爬高爬低装饰教室不能喊家长，那他在班级群发个消息，家长自愿过来帮忙打扫总可以吧。要是连这个都不行，他就彻底摆烂，这玩意儿谁爱弄谁弄去，不过就是教室里有点灰，大家还不能活了吗？

要是周末，说不准还能多喊几个来帮忙，但现在的工作日。平时积极的家长此时也犯了难。本来下班就不早，回家还得做饭，看着娃写作业。

然后他们还得回学校帮忙打扫？也不是不乐意，但这事确实有点难办。

看到群里新发的通知，家长们面面相觑，还真不知道怎么回地好。你说不去，是不是太不配合学校工作了，平时丁老师确实对孩子们尽心尽责，十分上心。不管出于什么考虑，他们多少也得过去帮点忙。你说去吧，大家心里都打鼓，打扫卫生可是苦差事，自己平时家里都是请钟点工的，现在反而要去学校拿扫把了？

钟点工？

群里忽然有个家长回复，[我们之前不是收过班费嘛，我提议，要么就用班费请打扫阿姨，让阿姨给教室扫得干干净净。]

[打扫阿姨？扫教室请打扫阿姨？]

不断有家长冒头，开始仔细思考起他这个建议来。

这话乍一听有一点离谱，仔细想一下却不无道理。班费收起来就是为了大家用的。你说去教室打扫，肯定不可能每个家长都去，那是不是过去打扫的家长吃亏了？次数多了人家心里肯定不会乐意的。

但要是请打扫阿姨，班里每个家长都出力了，小丁老师也记着他们家长的配合。打扫阿姨大不了给五百一次，绝对把教室弄得干干净净，算下来一个学生十来块钱，大家还都不用去了。

跑学校这一趟花的功夫都远远不止十来块了。从这个角度看，还真是完美安排，比他们自己回去打扫划算多了。

同意的家长当然是举双手赞成了，马上在班级群里刷屏起来。[就请打扫阿姨好了，丁老师，我自己在家里都不怎么做家务，这事实在是搞不定。]

[对对对，跑回来太麻烦了，就班费出出好了，我乐意的。]

更有财大气粗的直接包揽，[要是班费出不合适，这次刚好轮到我们家了，就我出也行。晚上我还要去应酬，实在没办法。]

几个人在班级群里一唱一和，倒是把氛围彻底炒了起来，最后由家委出来一锤定音。[既然大家都同意，那这次打扫就统一班费开支，大家都省点事。]

底下一片附和，看着就分外祥和，共同构筑了一幅和谐的画面。

谁看了不得说一句，这个班关系和谐。

闻明在群里蹲着总感觉有些不对劲。虽说是有人出来附和，但出来的人其实不多，六七个。只是因为他们刷屏刷地多，看起来花团锦簇而已。

在一个班里，最危险的可是沉默的大多数。

丁磊可能没有阴沟里翻过船，但闻明在的群多啊，见过的这些幺蛾子可不少。毕竟，他可是潜伏在无数家长群里的神秘男人。

本来闻明只是帮忙丁磊建群，作为一个工具人安静待在群聊里，只要有家长建群就功成身退。但是丁磊转头就忘了，直接把他继续留着了。

后来丁磊把通知群禁言了，又把闻明账号转去了聊天群。闻明还有点小副业，平时就爱搭着卖点折扣票，土特产，发点团购信息啥的，大家也就当他是什么专门做团购的家长。

还是某一次闻明忽然发了一个九块九电影优惠通兑卷，大家都在抢，那天就加了好多家长自己联系方式，发的这些信息多了，莫名其妙进了好多班里的聊天群。

聊天群还能聊什么，不就是家里长短，还有优惠信息。

闻明每天都在群里兢兢业业当个吉祥物，只发优惠信息，绝对不说话，天长日久，倒是让大家都下意识忽略了他的存在感，只把他当成群里吉祥物。

不是每个群都存在一个到处发各种优惠信息的工具人嘛，大家也从来不关心那个账号背后到底代表的是谁。各种讨论好像也都下意识忽略了他。

那头丁磊做完今天的工作收拾好准备入睡，那头班里的聊天群开始发动一场新的革命。

某位家长忽然在群里发了一条推送，【班费收取乱象到底应该何去何从？】

都快十一点了，该睡觉的都已经睡了，也就剩几个夜猫子还在，闻明要不是还在和郑晖聊天，他也早早休息——毕竟小学生们要是六点到校门口，拍着门也会把你门推开。

现在更了不得了，经常早来的那几个都知道闻明的房间在哪里，只要他不开门，直接就到他窗户底下喊。儿童的声音又尖又高，哪怕闻明昏迷了都得被这声音弄起来。

郑晖也要早起送货。小长假之后，闻明好不容易晚上和他聊点读书时候的事，不知不觉就聊迟了。他一直不知道闻明那时候失败的创业到底是什么，现在也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话题。但郑晖的直觉告诉他，现在闻明这个样子，和那次失败的创业肯定有些关系。

闻明可以是小卖部老板，但绝对不是整天在店里弄点关东煮，家长群里发点优惠赚点佣金。不是说这样赚不到钱，但他总觉得这好像不算很闻明的活法。他或许向往退休，但这个时间，未免有些太早了。

现在的他也只能小心翼翼地维系他们之间的关系。他想要改变却又不知道如何改变。

每当夜色浓时，大家好像总是很容易泛起愁绪。郑晖没钱时候去干快递分拣，一天12小时都从来没叫苦叫累，但面对闻明，他都总是不知道自己手脚到底要往哪儿放。

成为一个笨拙的木头。

他时常讨厌自己这样，但每次遇到闻明他好像只能当一根木头。

不过，木头也是有作用的，他不会质疑闻明的想法，简直就是最完美的捧哏。

闻明今天刚刚被某个家长骂了一顿，说他店里卖三无产品。这可把他气着了，他店里零食辣条是多，但都是正规厂家无菌车间，出来东西比家里旧厨房干净多了。

那家长一顿抢白，把他气得啊，直接把他家孩子钱退了。

[你说现在家长们到底什么心态，怎么那么爱事后举报呢。]你不让孩子吃一开始就找出来退掉啊，他当场退没有二话，非得等到东西吃完了，还得过来找麻烦。

闻明还在跟郑晖念叨这事，刚好看到丁磊的班级群里有家长来了这么个推送。这家伙不会还觉得自己很礼貌吧。

[这样暗戳戳的，绝对是要搞事。我得给丁磊打个电话。]

电话还没播。那家长实在憋不住，自己噼里啪啦发了一通。[我不是一个难讲话的人。但是，既然是班费，是不是都花在孩子身上，用班费请打扫阿姨，这件事我没听说过。而且，这件事也没有征求所有人同意，班主任老师这样是不是稍微有点欠考虑呢。]

豁——来了。

闻明几乎都要克制不住自己的白眼，同步和郑晖吐槽。“对对对，就是这个。消失的爸。平时孩子作业没做和他反馈都没见他关注。从来不看班级群的人竟然建议班主任每天在群里发作业。”

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。

这种人的消息哪怕发在聊天群也回应寥寥。见无人问津，他更来劲了，[我觉得班费透明还是相当有必要的！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