佩格医生讲述起自己的经历。
她来自主星上的普通家庭，因为喜欢人鱼，所以选择了报考陶菲里克医学院人鱼系。
读这个专业的学生都很清楚，他们毕业后的唯一去处就是人鱼中心。
佩格也是如此。
然而，当她真的进入了人鱼中心，才知道这份工作是多么的痛苦，以至于她时刻都在遭受良心的谴责。
佩格医生：“我原本以为人鱼中心是保护人鱼的地方，却没想到他们不过是把豢养人鱼当成一笔生意而已。”
奚谨淡声道：“没人会做赔本买卖，人鱼中心也是如此。你太天真了。”
佩格医生没有从奚谨的身上发现一丝对人鱼的同情或者怜悯，这让她莫名觉得愤慨。
她阴阳怪气地道：“我不像你们这些大人物，看惯了这种事情，随便一个念头就可以决定一个种族的生死。”
“如果你是这么认为，就不应该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。”
佩格医生用挑衅的目光看向奚谨，“所以呢？奚少将准备怎么教训我？”
奚谨并没有被冒犯的愤怒，只是道：“只要你说的都是实话，我不会介意你的鲁莽。”
佩格医生掀起唇角嘲讽道，“不管我说的是不是实话，目前能救她的人只有我。人鱼中心可不会管一条残疾人鱼的死活。”
奚谨没有否认，“他们确实不会。”
她把目光转向治疗仓，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，这是人鱼中心淘汰下来的旧款。按理说它应该会被报废，怎么到了你手里？”
说到这里，佩格医生也没有必要再隐瞒，“我在报废名单上用其他设备替换了这台治疗仓，然后再想办法从人鱼中心偷了出来。”
佩格医生没有办法从市面上买到人鱼专用的治疗仪，只能出此下策。
…
奚谨明了，“所以，你还有同伙。”
人鱼中心的管控很严格，即便是淘汰的治疗仓，以佩格医生一个人的力量恐怕很难做到，想必人鱼中心里还有人接应。
又被猜中了的佩格医生抿了抿唇，瞪着奚谨不说话。
奚谨继续推测道：“你通过在人鱼中心工作的朋友，得知了我需要人鱼医生，于是主动跑来管家这里自荐。”
沉默了几秒后，佩格医生不禁露出苦笑，“看来没有人能在您面前保守秘密。”
奚谨笑了笑，“至少你还不行。”
佩格医生深吸一口气，“如果我说，我只是因为穷到快吃不起饭了，所以想来敲您一笔……您会相信吗？”
奚谨露出惊讶的表情，“这是个不错的理由。”
“不管您信不信，我真的没有恶意，”佩格医生试图向奚谨表示自己的诚意，然后问道：“您现在准备怎么做？”
“怎么做……？”奚谨在佩格医生忐忑的目光下沉思片刻后，回道：“支付诊费。”
“没……没了？”
奚谨：“嗯。”
佩格医生：“……”
佩格医生忍了又忍，还是忍不住问道：“您说话一直是这么……直接吗？”
奚谨无所谓道：“良言总是逆耳。”
佩格医生又问了一个她最关心的问题，“小人鱼生病是你造成的吗？”
“不是我。”
佩格医生松了口气。
虽然奚少将的性格和网上说的一样糟糕，但人品至少没那么差劲。
佩格离开前，奚谨果然向她所说的一样，支付了一笔不菲的诊费，并且表示治疗好小人鱼后还能拿到一笔尾款。
拿到钱的佩格医生心情十分复杂。
她仿佛经历了一场审讯，这让她精疲力尽。
如果可以的话，她再也不想和奚谨打交道。
但遗憾的是，根据约定，在小人鱼身体恢复之前，佩格医生每天至少要来一次蔷薇庄园。
果然，钱难赚，屎难吃。
就当佩格医生感叹时，客房里，奚谨坐在治疗仓前，隔着透明的玻璃注视着沉睡的小人鱼。
“需要被爱吗？真是脆弱而奇怪的生物。”
奚谨手掌贴上玻璃，仿佛能感受到人鱼的心跳。
爱，是个奢侈的东西。
不该轻易期待。
……
斯塔墨机械制造厂。
“莱斯利叔叔，”奚谨走到一名中年男人面前，和对方打了声招呼。
莱斯利有些一头灰色头发，体格健壮。他的年纪比奚谨的父亲还要大上几岁，但看起来精神矍铄。
他对奚谨露出慈爱的表情，关心道：“好久没见，在斯蒂图修养得怎么样？”
奚谨回道：“T-rans射线的影响没有那么容易消除，还需要一段时间。”
莱斯利叹了口气，“那件事根本不是你的过错，格雷西元帅未免太不近人情。”
“格雷西元帅有他的考虑，离开军部我并没有怨言，”奚谨不愿意多谈论已经过去的事情，“莱斯利叔叔，我听说军部那边已经将出了招标方案，您看过了吗？”
“看过了，”莱斯利正了正色，严肃道：“在说这件事前，我有另一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。”
奚谨视线一凝，“您说。”
“以前你父亲多次想插手斯塔墨的运营，但都被我顶了回去。我依仗的，不过是和你爷爷曾经的承诺。”
奚谨点头，“这个爷爷也说过。他对您的信任胜过他的亲子。”
“我非常荣幸能得到他的赏识，”莱斯利的神态缓和下来，“现在你父亲过世，我年纪也大了，精力不如以前，斯塔墨的未来我希望可以交到你的手上。”
奚谨有些意外，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，“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……莱斯利叔叔，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军部招标的情况？”
莱斯利见奚谨抵触，也没有继续坚持原来的话题，顺着奚谨的话道：“当然可以。”
斯塔墨做为一个长期向军部提供机甲零件的军工厂，基本不会对外销售任何产品。
也就是说，军部是斯塔墨唯一的“客户”，也是决定了斯塔墨生死的关键。
莱斯利告诉奚谨，“这几年因为缺少资金，斯塔墨的研发部门已经很久没有新的技术出现，一直在吃老本。”
至于为什么会缺少资金，和奚海盛脱不开关系。
一家制造厂的发展需要源源不断的资金投入。
但奚海盛不仅短视，而且贪婪，根本不愿意在研发上投入一点点的资金。
“如果军部对机甲零件的参数要求没有变改变，以斯塔墨成熟的技术和生产线，倒是有一定的竞争力。但这次军部放出来的招标公告和以往完全不同，对零件的参数要求非常严格。”
奚谨问道：“以斯塔墨目前的技术水平，能生产出军部需要的机甲零件吗？”
莱斯利苦笑道：“恐怕不能。”
如果不能，就意味着斯塔墨连投标的资格都没有，更别提能不能拿下订单了。
奚谨眉心渐渐隆起，分析道：“军部不会贸然更改机甲零件的参数，除非第六代机甲已经研发出来了。”
“我也是这么推测。”
奚谨又问道：“莱斯利叔叔，目前主星上有几家军工厂可以达到军部的要求？”
提到这个，莱斯利愁眉不展：“我听说沃尔家族在两年前就开始投资新的生产线，我怀疑是提前知道了消息。”
奚谨心下一沉。
果然商场如战场，一朝落后就是满盘皆输。
“莱斯利叔叔可有什么解决办法？”
“我能想到的有两个，一是投资新的生产线，加大研发力度，生产符合军部要求的零件；二是放弃与军部的合作，寻找新客户。”
奚谨沉吟道：“这两条路，风险都很大。”
“确实如此。”
“莱斯利叔叔更倾向于哪个？”
“军部那边也不是没考虑斯塔墨的情况，给了一年时间。若是现在立刻开始建设新生产线的话，虽然仓促了些，但未必不能完成。”
奚谨明白了莱斯利的言外之意，但她现在并不能做决定，“事关重大，我需要考虑一下再回复您。”
“我知道做这个抉择很难，如果需要帮助，尽管联系我。”
“谢谢莱斯利叔叔。”
一路乘着飞行器回到庄园，奚谨恰好碰到了来给小人鱼检查身体的佩格。
“佩格医生，她的情况怎么样？”
佩格半喜半忧地道：“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，就是身体各项指标恢复得比较慢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。”
人鱼中心为了迎合“领养人”的喜好，都是朝着“美貌”和“柔弱”的方向培育，根本不会考虑改良人鱼的体质。
像小人鱼这种有身体缺陷的残疾人鱼其实在人鱼中心并不罕见，佩格甚至亲眼见过工作人员将畸形的人鱼幼仔“处理”掉。
她想，小人鱼之所以能活下来，可能是因为她那一张漂亮的脸蛋，对人鱼中心来说还算有利用价值。
奚谨得知小人鱼没有生命危险后，便没有再多问，转身离开。
佩格看着奚谨的背影，忧愁地叹了口气。
今天她从老管家那里得知，小人鱼是奚少将的父亲领养的，现在是作为“遗产”交由到奚少将的手中。
瞧奚少将这冷冰冰的态度，似乎对小人鱼没什么感情，选择救治也不过是出于好心吧。
唉，也不知道小人鱼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