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天的体测训练还没结束，胡天乐的全面测试就结束了。

在胡天乐的精心设计下，除了速度这一优势极其突出，他的每一项身体素质能力都达到了惊人的平衡，其他技能更是一视同仁的平等进步。

那个跟教科书一样标准的三阶聚灵阵，最初让所有峰主都以为胡天乐跟祁玥一样，是天生的符修。

结果等到测试结果呈现出一个圆满的八边形图案时，祁玥那原本还在犹疑不决的收徒心思，瞬间就冷静了下来。

理论上，三阶确实是筑基初期就能达到的成绩。历代峰主中，也不乏筑基初期就学成了本峰技能的三阶水准。但这样的成绩可谓是百年难得一见，弟子们但凡能占据其中一项，峰主们就能心花怒放地将之收为亲传，倾尽一切教学资源进行重点培养。

等胡天乐在主峰技能测试里全部拿下了三阶的成绩后，直接让峰主们齐齐陷入了沉默。

但凡你有一项没有达到三阶也好啊！本来峰主们还指望用技能测试，排除掉一两个竞争对手，结果竞争对手不仅没有减少，竞争压力反而增加了。

每代字辈的百年更易中，能在筑基初期就达到三阶的天才弟子，出现的概率比单灵根还罕见。

不然陆星岁这个筑基大圆满才修成三阶阵法师的弟子，是无论如何都做不了定字辈首席的。

至于胡天乐这种毫不偏科的八边形弟子，别说是峰主们没见过，就是宗门中年纪最大的秦观明也没见过。

还在户外战战兢兢攀岩的弟子们，只听到泷元在山顶对着联络玉简咆哮，“段正明！你怎么还没做完测试？不行了，这场面我真没见过！你们快来个人顶班！我也要去测一个！急死我了，再没人过来我就罢工了！”

段正明早就料到泷元要闹腾，“你罢吧，我已经让罗嘉和涂山岫过去监管了。”

“啥？你凭什么命令妖峰弟子啊？”

“凭你经常擅离职守，罗嘉拿你没办法，就主动让我们通知了。”

“靠，这吃里扒外的臭弟弟······算了，他愿意来守我就不管了，让小天乐等着，我这就过来给他加试哈哈哈！”

没有继续理会泷元，六位峰主现在对着胡天乐的排课表犯了难。

让他跟着天字辈上课肯定是不行的，差距太大了。就算是笔试最优秀的斐泊舟，满打满算也就一阶炼药师的水平，而胡天乐的课程，已经被闫开安排到四阶炼药师的学习进程了，只能让他跟着定字辈学习。

可就算除开灵峰和妖峰，剩下的六门主峰课程，峰主们依旧排不过来。

“别的主峰只上一天课就算了，道法师的课有多难你们不清楚吗？道峰怎么也得安排两天吧？”

“少来，药峰的课你敢说简单？那你怎么到现在还没通过四阶炼药师考核？”

“你不也没通过四阶道法师的考核吗？”

“照你俩这个说法，在座各位没有一个通过了三阶驯兽师考核，那我兽峰的课程不应该排得最多吗？”

被乐遥一句话堵住了嘴，岱观心这才和闫开消停了。

乐遥接着说道，“你俩还是收敛一点吧，别干预得太多。我们这些做师父的，不要老是越俎代庖，得尊重弟子的选择。师父应该作为弟子成长过程的助力存在，而不是成为推动弟子前进的主力。”

“不是我们不想尊重他的选择······问题就在于，天乐他只选了天字辈的基础课。”聂飞云已经在反思他们的教育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，“难道是因为之前一直跟我们上课让他觉得厌倦了？所以现在执意要跟同龄人一起学？祁玥，要不你去劝劝？”

祁玥没有回答，她看着这个正在和段正明讨论锻造师技巧的孩子，突然感到了一种陌生。

这种陌生是成长所带来的疏离。那个曾经强忍着瞌睡、努力听课的孩子，却在不知不觉间长成了令她这个符修标杆都惊讶的程度。她对孩子的要求并不高，快快乐乐地长大便好。可这孩子的成长速度实在是太过惊人，仿佛在一夜之间，就脱胎换骨般地变了一个人。

这种心情，就和送别亲朋故友离去时一样，明知相逢的尽头是别离，即使再怎么不舍，也无法阻止失去。

是握紧手心亦会流失的水，是开弓后无法回头的箭，是点火后不能阻止的爆炸，是漫长人生中必然的空空。

乐遥戳了戳她，“想什么呢？这么严肃。”

“没什么，就是突然理解宗主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。”

“哪句话？”

“爱任何事物的方式，就是要意识到你会失去它。”

乐遥噗哧一声笑了出来，“哈哈哈哈天乐现在还小呢，等他不需要我们这些老家伙的时间，少说也还有两百年，你怎么现在就开始担心孩子大了不由娘的问题了？”

“还不是你们背着我偷教，现在进步这么快，我直接没反应过来。”

“咳咳，以后绝对不敢了。”乐遥赶紧认怂，“别说你了，其实我们也没反应过来。要不就先让他跟天字辈一起上课吧？排课表咱们可以慢慢商量。”

“等我确认一个问题。”祁玥走到了胡天乐的身边，打断了正准备把胡天乐拖去加训的泷元。

“天乐，你以后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？”

胡天乐愣了一下，试探性地反问道，“想成为厉害的人？”

“不是，是更加具体的答案。”祁玥拿出了纸笔，“比如家财万贯，比如救济天下，或者沉醉问道，亦或者打遍天下无敌手，还可以是隐居世外桃源。”

胡天乐这才听明白了。

原来是因为自己迟迟不选主修技能，祁玥想通过了解他希望过上的生活，来倒推适合自己的技能。

如果他答家财万贯、救济天下，肯定会被送到药峰去当炼药师。

但他知道，无论他选择拜入哪个主峰，最后学到的东西都不会有任何变化。

上辈子，他即使拜入了剑峰，其他峰主依旧是关爱有加，不吝赐教。胡天乐能成为修真界的全能天花板，从来都离不开这些长辈的关心与培养。

胡天乐有幸抵达了修真界的顶点，又在命运的挟裹中，不幸失去了所有，被孤身遗留到最后。

不知是命运给予了垂怜，还是造化在肆意弄人。这些在未来永远失散的人们，又重新聚集在了一起，把一个孤独的灵魂，从一无所有的远方，重新拽回到囊括一切可能的起点。

重生的困惑其实一直笼罩在胡天乐的心中，究竟前世是一场梦，还是这一世是他渡劫的心魔？重生以后，胡天乐披着乖小孩的伪装，寡言观察了很久。

观察世界的真实，观察故人的举动，观察命运的变幻。

天道虽恒常，命运却可堪造化。

它保持着永恒的沉默，从不回答世人的诘问，也不解答人们的疑惑。

命运的谜底或许是无解的，披上伪装或许也是无奈之举，但重逢故人的喜悦却如此真实，不想再次失去的念头也越发猛烈。

无论这份命运赠予的礼物隐藏着怎样的危险、暗中标好了怎样的筹码，他都无比珍惜这个机会。

即使路的尽头充满了诅咒和鲜血，也总有人以自我的毁灭，推动命运的轮转。

而新的命运，要由他来造化。

上辈子的胡天乐总是跟着峰主和定字辈学习，与天字辈弟子的交集几乎为零。即使是斐泊舟、俞轻羽这类极其优秀的弟子，也是在成为各自主峰的首席弟子后，才有机会与胡天乐相识。

重生以后，胡天乐改变了他与天字辈的际会，如涟漪一般扩散的连锁反应，在很多地方都影响到了天字辈弟子的行为。但峰主们的做法却没有根本性的变化，依旧将他和天字辈区分开来。

对底层弟子所做出的改变，并不能影响到宗门上层的核心关系。峰主与执法堂、长老会之间，仍然维持着微妙的平衡。

胡天乐深知，重生后的他，已经不再是宗门那个说一不二的高位至强者。作为一个修炼刚起步的低位修炼者，倘若不能把握好行事的度量，势必会迎来执法堂的严查。

他并不清楚宗门的神识探察法器会对他有怎样的反应，若是把他重生后的状态判定为夺舍，那他首先就得考虑如何解释这个重生的问题了。这也是他只作观察和总结，却从不越矩、沉寂至今的主要原因。

借着这次全面测试，胡天乐以判断神识强度为由，请聂飞云对他进行了一次神识探察。

探察法器的结论是：此弟子的神识强度等同于筑基大圆满，神识状态并未存在任何异常。

峰主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一度怀疑是法器出了问题，换了好几台都是同样的探察结果，这才彻底相信世上真有天生神识强大的人，也让胡天乐彻底放下心来。

确定自己重生不会被检测出来，胡天乐便开始思考，如何编织新的命运。

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？

祁玥的这一问题，让胡天乐没由来的想到了自己重生前，独自坐在灵峰的无忧树下喝酒。

欲唤亲友沽旧酒，茫然四顾，孑然一身无凭赖，空游无依。

树叶吹动的沙沙声，掩盖了他的沉默，而宗门内新生弟子的喧嚣，却随着风声辗转到了他的耳畔。没有人永远年少，却永远有人少年。他也曾拥有同样的时光，那些热闹非凡的日子，却永远停留在了年少时刻。

他当时在想，如果重来一次，回到那个亲友俱在、岁月悠长的少年时代，他能否成为更好的人，然后留住那些热闹呢？

命运恶作剧般的将这个问题的答卷，挑衅似地摆在他面前，交由他来回答。

祁玥所好奇的问题答案，早在他重生之前，就已经埋在了他的心中。

因为不想抵达同样的终点，所以他要堪破命运的封锁，勉强出截然不同的造化。

能够改变未来的时刻，从不在过去，而是在当下。

关于他想成为什么样的人，这一问题的答案也昭然若揭——

“我想成为一个活在当下的人。”

看着峰主们面面相觑的表情，胡天乐释怀地笑了起来。

既然重新开始了，那么他想改变的，就不仅仅是天字辈的未来，更要改变整个修真界的未来。

首先要整顿的，就是宗门那奇怪的三方平衡了。

作为人微言轻、刚刚筑基的菜鸟弟子，要想掺合进宗门这堆大乘期修士的事情，就离不开金牌打手的助力。

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金牌打手墨无咎，在洞天福地里狠狠地打了个喷嚏。